【岩之物语】（6）

作者：銀鉤鐵畫
2023/03/31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间有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
知其道是谓神纪君之宝也因间者因其乡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
而用之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
敌间也生间者报也

　　故三军之事莫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
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孙子·用间篇》

　　在文二十一年八月十六的那个金秋的清晨在那平静又都是泥土的
海津滩

　　那座半土半木搭造的松叶城外出现了一一

　　此时未亮因为周围有不少涓流浅河缠绕向着东南方流向海继而
此时此刻四都是凝结的汽白蒙蒙的雾昭昭城中的足轻兵卒和城外
那一一铠甲凡有金属镶嵌跟油釉漆过的地方都结了一层了寒霜；

　　并且越来越寒冷早的鸟似乎都啼得更迟了于是在这个时刻
城池周围全然寂静的让心里更寒也只有偶然伴随着流过的泠泠、从城中
传出来守备军卒的鼾声能够让意识到还有生命的存在

　　（但不会存在太久了）

　　站在城犹如木雕一般的那个高的影在高的黑骏马望着眼
前猥琐地窝在勉强一高的山丘的这座城时他这样想着

　　（一个尾张竟然这么多的城池五户一砦、十户一城百姓们还有
心思别的吗？待我把整个尾张拿除了那古和清须其他的就全拆了！）

　　心中产生了这样成熟而伟的宏愿可他的外在仍然——就像他的刚嫁到尾
张满打满算一年多的新婚正室所说的——还是个长不的孩子

　　于是他一个鹞子翻打着便了马随即双脚站定之后他竟然又开
朗声唱了起来：

　　「——哟！旭一出在东方——举旗应呼以仁王——」

　　这样高亢犀利的嗓音划过尚未破晓的空得城中守备的兵卒还有那一
一之后七八间的金黄芦苇荡里的伏兵门瞬间都被吓了一个灵：

　　「外什么声音？」

　　「看看怎么了？」「有在唱歌好像佃农还是武士？」
「看不出来再听听？不对这高个子怎么这么眼熟该不会是那古
的那位！」

　　

　　「三郎这是嘛？」

　　「不是说要敌么？惊怪」「可尽管是敌但是看着怎么感
觉好羞耻」「是我也看不去了『傻瓜』就是『傻瓜』！
！我要是主信光我都不乐意帮他！」「怎么？你跟着守山城混的你就多
个鸠鸠！你时候在村子里可比这多了！」「别吵了！对面城里就有清州
的狗子们怎么你俩现在还想跑吗？」「都别出声了再看看吧」

　　而置于晦暗之中的织田三郎见到城箭垛子有点齐火把、朝着自己
观望过来后便手持着自己的那柄「压切长谷部」对着半空中挥舞了起来；并
且双一分开、扎开马步、又踏着罡步一手扛刀一手突然摆向、且在自己
的裆部晃着手又摇晃脑地跳起舞来里继续高亢又认真地唱着：

　　「咿——哟！旭一出在东方！举旗应呼以仁王！

　　砺波那火牛阵浩荡！筑城立威呀么在近江！

　　京都朝见呐法皇！丰腴妖娥呀么侍在旁！

　　嗅闻那乌鬓发芬芳！峠毕露呀么亦无妨！

　　狗法皇呐未曾想！京城自此呀么郎狂！

　　王孙那子多杀伤！木曾皆是呀么中山狼！

　　法皇责呐旭将！哪道鸾凤呀么颠在！

　　那本是他！心计算尽呀么把伊抢！

　　怎知呐壮！太刀也比呀么朕的长！

　　那翻晃！冷瞬变呀么笑颜畅！

　　名器涓流呐浆滚！神龟叹呀么尝得香！

　　御那庭中怒癫狂！遂动杀心呀么召九郎！」

　　——京都旌旗再摇荡！宇治川哟海流长！岂知三途川畔白骨
皆是温柔乡！」

　　三郎这边一边唱一边跳着舞越唱跳到最后自己后埋伏着的那些越是
想笑但一个个又都不得不忍着最后有实在忍不住的或者被同伴连掐带揍、
或者自己找树杈、拿着肋差短刀叼在自己里不让自己笑出声；

　　而松叶城里那帮驻扎的兵卒足轻们则是越看越来因为随着渐渐蒙
蒙亮又借着火把的光已经有认出来了眼前这满黄腔荤段子的就是
那古那个「傻瓜」织田三郎信长但是眼看着三郎是一个来的像是专门
为自己这帮演出、又像是故意来挑衅这帮平里本来就在尾张各打猎种地
而被坂井膳、织田三位以及清须织田家的次席家老河尻与一愣派抓来充
当兵卒的农户、猎户们平常也都见识过这个「傻瓜」其实并不真的是个傻子
他要是起浑他的那些招数不一定有多损所以这帮一个个也都不敢轻举妄
动；但问题在于这家伙里唱的那些玩意听着也实在是太过于肮脏——虽然
对于这帮别说读汉字书籍就连都假名都不认识几个的老们也本听不懂
他到底唱的是啥但是一边听他唱那些什么私通什么听房、又杀又放火的事
实在是有些来于是一边开始对着城外咒骂一边赶派去找城中的守将问
问到底该怎么办

　　——三郎所唱的这些东西那帮守备足轻们听不懂但是松叶城守将赤林孙
七郎赖胜却能听懂：毕竟在惯于好逸恶劳、安享于骄奢乐的北尾张诸织田家的
侍将里算是少有的「秀才武士」即便是个四书五经读得磕磕绊绊就敢自称
「谋臣」的半吊子土秀才

　　他正打着瞌就听到城郭周围一片喧哗糊糊之中又被醒不耐
烦地一问后他立刻爬城中御殿的望远楼侧耳一听三郎所唱又愤怒又慌张：

　　说起来三郎唱的是一首从应仁之之后就流传来的「秽今样」——算是
「俗谣」的一种也「囃子词」本质也就是带着秽内容的流行歌曲
其中所唱的是平安时代末、镰仓时代初期信浓木曾谷的地武士栋梁源氏
武士霸主之一的木曾义仲相应以仁王与其父后白河帝而起兵抗平家政权、
驻京都获封「旭将军」、此后又迅速跟后白河帝目决裂、继而被同族的「九
郎判官」源义经打败而首异的故事；当然赤林孙七也知道、在城正又唱
又跳的织田三郎也知道历史这位「旭将军」源义仲跟那位后被称作「
本第一狗」的后白河法皇之间的恩恩怨怨应该是既没有什么桃事件也
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但是对于编造这首歌谣的穷酸文、以及表演这类
「秽今样」的艺能、听着这些词艳曲在世中聊以自的苦闷百姓们对于
物所发生的故事向来津津乐道——三郎有时候自己都在想若是
百年千年之后自己的故事会不会也会被后世的年轻编成什么官能说却是
也说不准；

　　而编造这首歌谣的作者便是将源义仲与后白河之间的恩怨直白地联系成
了一种「寝取」的关系：歌谣中所说的「丰腴妖娥」、那长着丰肥、又
是多名器的「美」便是后白河法皇生前纳的最后一名姬妾娥在镰
仓幕府建立后一直帮着将军源赖朝和北条政子平衡武家与朝廷关系的高阶荣子
；尽管步晚年后的高阶荣子确实是个很厉害的物但是早年她的出一直
为后世诟病——原本她是卿平业房的正室且说平业房虽为平氏出
却一直铁了心地支持后白河法皇法皇应该对自己的这位忠犬随从之尊重才是；
但没想到因为高阶荣子生长得雪白妖冶在第一次随君觐见后就被后白
河帝垂涎惦念三番五次会面之后二便有了通的关系；再后来等到相国
道平清盛去世文资平庸武备不能的平业房便被后白河法皇便找了个理由指
控其挑唆自己与平清盛的关系而将平业房流放至隐歧岛使其一辈子都没回到
扶桑本州；而此后后白河法皇就顺势把高阶荣子接到了里名义让她
以戴罪官的份行侍奉但是没多久当时已经五十四岁的后白河帝就与
这位自己整三十岁的他之生了一个主为此后白河法皇还了院宣
将荣子正式册封为「丹后局」；

　　——而且据说将或形状结构奇异、或较之寻常子的能够让子更加活
百倍的牝户唤作「名器」的由来有一种说法讲此正是始于从皇内院流出来
的后白河帝对高阶荣子的秽亵评价

　　想必也就是借着这档子事这首歌谣的作者才把丹后局彻底描写成了
一个荡并且在见到了旭将军之后喜于其魁梧壮硕之后便于义仲的府宅
跟义仲私通；尔后被后白河法皇发现了年迈的后白河不过才招来了后来的
「九郎判官」源义经让源义经杀掉了本为同族盟友的义仲

　　不过尽管这首歌讲得典故虽然为了乐而被歪曲得离谱但是对于为清
须织田家臣的赤林赖胜而言却还是被触动了神经——

　　（这傻瓜故意跑到咱们这来唱这个到底意何为！）

　　因为这首歌谣的歌词所讲的故事即便是捏造了镰仓初期那段历史但是每
一段故事都能跟斯波武卫家与清州织田家的过去暗暗拟合：遥想应仁之前斯
波武卫宗家可是把持着越前跟整个东海道、以及陆奥出羽之地的武士家族所
谓「室町三管领」么；但是随着吉良家、今川家、朝仓家的崛起还有对于东北
奥羽之地的鞭长莫及如今的斯波武卫家就剩尾张这么一块地方武卫家不借
住强家老与国众的量想撑到今都很困难——就这样当年为越前神官
的藤原嫡流的织田一族才这样在异地落户崛起；而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岩仓织
田式微、清须织田随着信友的一年迈也变得有些衰落了起来于是这些曾经
有的家臣们又不得不倚仗有权有势的「家臣的家臣们」来为自己的量存续
行寄托和妥协就这样河尻与一、坂井膳等也开始崭露角而在这个
过程中真不知发生过多少像这首歌里所唱的那样本来属于乡村的等武
士、竟然在妥协与寄托之后翻就了主君家中的美妾而那些徒有高位
与家名苗字的主们却又为了自己能够享仅存不多的安逸、不得不对自己的
妾被寝取之事装瞎做哑

　　但这带来的可并不是市井之徒津津乐道的单纯的带有屈辱意的趣
那么简单——名与豪族之间的笫君主与枭狂之之间的后院秽最
终可是会导致杀戮的；

　　不用说别的赤林孙七自己就听说了一件事：最近总有议论一直以来被
笔家老坂井膳宣称是「自家子侄」又被他自己收为养子的侍将坂井彦左卫
门赖弘据说其生本来是主君织田信友已故的侧室葵司但是生父是谁
未明；赤林只记得当年那位隔着吴服曲裾都不会让畅想着布料之吹弹可
破的肌肤的美艳的葵司因肺痨而早逝之后信友与坂井膳两个都足
足有一个多月郁郁寡欢而如今确有消息传出说坂井膳要求让信友将「织
田」苗字赐予赖弘并且正式收赖弘为义子在将来还要确保赖弘为清须织田家
的家督；

　　这让外看来本来也没有子嗣的织田信友对坂井膳十分不满原本信友
改名「广信」就是为了从岩仓城应立城主织田信安的长子信贤为继承而迎合
岩仓织田家与织田本家的家谱通字所做的准备恰好信安对于自己这个指为婚
的正室所生的子信贤也有点不满信安更得意的是自己元服后自行娶
纳的妾室所生的次子信家如果能把信贤过继到信友那边也算是拉近了清
须本家和岩仓城的关系又能让信家将来继承家督如此一来可谓两全其美；

　　——听起来是个非常又混的故事但是赤林孙七却从中感到了整
个尾张四郡的暗流涌动

　　（早晚有一坂井家和清州、岩仓两家会因为长幼立储、主仆继嗣的问
题而打出手——而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才是自己的出之）

　　（而现在这些事之所以引而不发就是因为四郡这个「傻瓜」和
他弟弟信胜的事还没有被完全解决）

　　而在这个节骨眼又是「傻瓜」的叔叔信次刚被清须这边赚了过去这
子就跑到松叶城前唱这么一首歌——这分明是要让自诩织田宗家当主的信友跟
「守护代」坂井一党自己起来！「傻瓜三郎」这子绝对着！

　　但是赤林孙七自己却也不敢轻易出城应敌

　　毕竟号称五百、预计几后才会收纳满号称一千二百的松叶城里此
时才勉勉强强不到三百

　　——谁让此刻坂井家老的行动计划非得赶在仲秋农忙时节了即便是坂井
膳和织田三位道的家来们同时拿着铜板和鞭子要求每家佃户们都至少出
来一个丁充当兵卒他们也都不愿意：对于这帮百姓来讲地没有什
么事是比收割米粮更重要的

　　「没看这都忙不过来么！您还要让俺们丁？好不容易赶丰收了俺们
没去奉行所普请、求你们派高贵的武士们帮咱们收粮食就不错了！过后你们还得
让咱们税纳粮咱们真都不活了？要么脆您就杀了俺们！俺们也能
落个清闲！」

　　听着佃农们这样话中带的牢纵使霸道阴险如尾张的「守护代」坂井
膳本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帮刁民说得是对的将来万一还有什么动作除了足轻扩充之外军
粮确实还得靠他们；

　　更何况为了袭击那古而阻碍农忙收粮万一那古没打成而让这帮
泥子们出来个一揆动那可就糟了

　　——所以此时此刻在城外一边唱着曲一边跳着挑衅意十足的「狮子
舞」的三郎肯定想不到、清须城里默默地对着观世音像念着《般若密多心经》的
阿艳也想不到、正在山岩里带马就要将地道挖凿通彻的「飨谈众」领泷川
一益也想不到、暗暗给美浓稻叶山送着手信的归蝶、还有稻叶山城守阁里
躺在地板着温香暖的妾们却等着尾张出子的斋藤道三也都想不到其
实目前松叶跟田两城里的兵卒加一起满打满算也就六百

　　对于清须织田家方面来讲如果笼城防御也就罢了可如果把这六百放在
平原跟三郎他们对着掐六百对六百鹿谁手有未可知；

　　并且此时此刻三郎那到底有多少守在城中的赤林孙七郎心里也没谱
所以就算是笼城防守他自己也没多胜算

　　「都听好了！赶派去清须请援军吧！」赤林孙七慌张地令道

　　「可是领『守护代』殿说过咱们今番驻扎松叶城务必不能打
搅到清州」

　　——说到底对于胜幡织田家的此番袭扰坂井膳就是为了自己打一些
领地以便将来更好地掌清州甚至整个尾张所以别说斯波义统就算是织田
信友那边他都没得到出兵的授权；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坂井膳跟河尻与一、
织田信政的行动只能在暗中行

　　所以坂井膳确实过「在总攻那古之前不得随意妄动、亦不可惊扰
清州」之类的命令

　　「我可去你的吧！『守护代』说的那不是屯兵和收集粮饷的事吗？你
子看看城外那古的那个『傻瓜』都已经派打过来了！你知道这傻
瓜后面的密林里有多少马么？另外我问你到底是你我的命重要还是守
护代的命令重要？火烧眉了还管『惊扰』不『惊扰清州』？点去搬救兵！」

　　被训斥的找不到北的这名足轻一听立刻扶了扶脑袋的斗笠马连滚
带爬地跑到马厩旁边随意牵了一匹马骡等城开了门今后立刻撒丫子就吵
着清州城跑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的三郎见状总算松了一坐了来：

　　等着清州城里的援军前来正是三郎想要的——开军议的时候三郎也想到
了一点那就是说清州城的士兵本来就不多而这个时候又确实赶农忙所
以就算是援军来也够呛能有多少；如果自己能趁着早、所有都还没
醒的时候偷袭松叶跟田城万一能赶秋寒起雾两城里的守军必然是会闭门
不出这样的话自己如果有机会就可以先跟叔叔信光先掉清须城里前来支
援的援军；如果能把援军都消灭了那么松叶跟田两城的守军必然会士减
这个时候再攻城想必事半功倍

　　——但是这个前提是清州城派不出多少援军

　　「如果清须城里藏了怎么办？」在前一的军议织田信光也对此难以
把「而且我一直想问一句吉法师从城里传出来的这个密报值得信赖
么？」

　　「当然叔父这可是阿艳姑姑传出来」

　　「我当然清楚这个吉法师但是怎么说明国那边有句老话：
『嫁出去的可是泼出去的』即便是缘至只要过了门成为别家的
、主那就是与本家再无瓜葛」

　　「叔父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再怎么说阿艳也是您的」

　　「那么咱们的『那古之方』归蝶还是那位『蝮蛇道三』的！
我也早就得到了报道三让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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